图/沙马古玺尛 Hemmo 文/Hemmo Lynn 编辑/林亚楠 美编/周楠
[alert type=white ] 这是一个年轻的芬兰画家2015年5月到8月的旅行故事,他只身一人从赫尔辛基途经俄罗斯、蒙古,抵达中国,要找到一个叫作“大利”的贵州侗寨,完成自己的童年梦想,听上去有点奇妙,他的画说明了一切。[/alert]

2010年4月27日,我在南欧的一个地方收到一条消息:“嘿!最近好吗?你找到大利了吗?
”5年后,2015年5月,在赫尔辛基。我画了一张图,上面包含了规划的路线、可能遇到的困难和解决方案。我完成了出发前的所有准备,并且考虑了所有可能性,决定不回头地出发了。我的目的地是中国贵州的一个村寨,我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地理位置,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到那里,我要途经俄罗斯、蒙古最后抵达中国,而且全程要用最低花费的交通方式。我也没有当地语言技能来帮助我这次旅行。我唯一有的,就是画笔、画纸和颜料,我通过画画和他们交流,并用画笔记录一路我所看到的一切。有个艺术家曾说过:“世界偏爱那些孤独的流浪者。”好吧!世界,让我看看你是否爱我吧!

我画了一幅向一个女孩问哪里有鸡蛋的画,是我最喜欢的一幅。

这是讲述一路上和不同人跨越语言交流的故事。

我不会俄语,不会蒙语,也不会汉语,却通过画画,我和一路上遇到的人成为朋友。

俄罗斯 并不危险的邻居

这是我第一次到俄罗斯,尽管我们是邻居。关于俄罗斯,芬兰人有许多固有看法,但我周围的朋友其实很少有人去过那。我原以为我一头长发的装扮会招来俄罗斯人的攻击,可能会被抢劫,迷路,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在俄罗斯最初的旅程,一切都太舒适了。

俄罗斯人觉得我很疯狂,但是每到一处,我都结识了许多朋友。没有人要抢劫我,相反,他们对我很友善。尤其在乘火车时,25小时的车程里,我们这节车厢差不多70个乘客,不停邀我喝伏特加,吃俄罗斯美食,还用俄语和我聊天,我的肝脏和语言能力都得到了锻炼。当得知我是一个画家之后,他们争相让我给他们画肖像,其中一个俄罗斯人不喜欢我给他画的肖像,当着我的面撕掉了那幅画,让我大为震惊,这种真实的批判,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相当残忍,却也难能可贵。

我通过网络和当地人取得联系,去到不同城市的艺术家聚居地。在圣彼得堡,我和一个叫Nastia的画家成了好朋友,他让我在当地一个机构画画。我最喜欢的一个艺术家聚集地是在Perm。这群艺术家和一群黑帮、瘾君子住在一起,而我却和两个帮派的人都成了朋友。

我从Perm乘火车去阿尔泰共和国,有着茂密山脉和丛林的俄罗斯郊外。阿尔泰共和国是俄罗斯的联邦主体之一,俄罗斯有大概7万阿尔泰人。俄罗斯对他们有一定的恐惧,正如我在没见到俄罗斯人之前对他们所拥有的恐惧一样。

“他们会枪击你的!”“不要和他们喝酒,他们会耍酒疯!”他们这样告诉我。

火车在一个叫比斯克(Biysk)的小镇停下了,在这里我遇到了会说英语的Dima。他给了我非常友好的俄式招待,带我和他的两个朋友游览、参加聚会。这是俄罗斯最危险的一个地方之一,Dima时时刻刻都带着枪,不管是去餐厅还是酒吧。他告诉我,在比斯克,晚上11点以后很不安全,有许多犯罪活动。但我并没有看到枪击事件,我也和一大帮人交了朋友,像我这样孤身一人也不会一点当地语言独自旅行的人,在他们看来实在太过疯狂。几日停留后,我告别了Dima,继续孤身一人向阿尔泰深处进发。

夜里常常有从墓地飞来的幽灵鸟,飞到司机车窗前,惊吓司机,引发事故。“阿尔泰有许多神秘事件发生。”我寄宿的主人用手机翻译软件跟我说。从Souzga开始我打算搭顺风车去蒙古,我有些害怕,因为当地人并不鼓励我这么做。我拒绝了那些长相奇怪的司机。当我问他们去哪里时,我会看着他们的眼睛并对他们进行评估,我利用这个瞬间来观察他们。其他时候我不会这样来评价人,但是在搭顺风车时,这是一个保证安全的必要措施。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一天500公里的顺风车路程后,我抵达了科什阿加奇(Kosh-Agach),这是进入蒙古前的最后一个小镇。这里的房屋支离破碎,看起来就是随便一些当地能找到的建材就拿来建的。

“牧民建造的都是临时房屋”,一个星期前遇到的一个女孩告诉我,她同时帮我联系好了这里的一家人让我得以住下来。

作画的颜料许多是Hemmo自己调制的
作画的颜料许多是Hemmo自己调制的
Hemmo在完成未画完的画
Hemmo在完成未画完的画

蒙古 荒芜之中的绿洲

我翻过阿尔山抵达蒙古,山这边和俄罗斯很不一样,不再有丰茂的草、树林和花,只有干燥的岩石,像在火星。人类在这里能存活吗?哦,是的,蒙古人口很少,是格陵兰岛和南极之外人口最少的国家(地区)。

我行进在通往蒙古西部一个小镇乌列盖(Ölgii)的路上,乌列盖是这个地区的中心城市,是哈萨克人的聚居地。路上,每个小孩看到我都会说“hello”,但这是他们唯一会的英语。当时是6月份,我抵达乌列盖的时候,居然在下雪。我原以为蒙古已经是夏天,实际情况却是冬天,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后来我遇到一对澳大利亚夫妻,他们也刚刚到这里,计划花半年时间骑马穿越这个国家。我仅有骑过10分钟马的经历,但我还是加入了他们。他们找了一个翻译,去到城郊卖马的地方,整整一天我们都在和不同的马商接触谈价。晚上,在一个猎鹰人的家附近我们扎下帐篷。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们都待在这个阳光充沛的山谷里,周围是荒芜的山脉和沙漠,山谷里还有各种动物,牛羊骏马,无忧无虑地生活。一些哈萨克人的帐篷遍布在山谷里,周围是他们牧养的动物。生活在这里变得异常平静和缓慢,食物来自圈养的动物,水来自河里。这个山谷是一片绿洲,荒芜中的天堂。

告别的时刻还是来了,我们跟着牧马人Asilbek向下一个小镇进发,Asilbek是我们住的猎鹰人家的儿子,他和马之间的友好关系让我印象深刻,只是用口哨唱歌或者耳语就能和马交流,并控制它们。

骑马行进了多天,对于我而言是极大的挑战,由于计算错误,某天早晨我们断水了。我们行进在沙漠中,太阳极其毒烈,而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很远,路上还不时有沙尘暴,所幸的是,最终我们还是熬过了这天。

我离开了马队,让这些专业者继续他们的路途,我很庆幸没有继续被蹂躏。我找到一个巴士继续向首都乌兰巴托行进。这是一段26小时的车程。车上一共有19个成年人、两个孩子和一只小乌龟。车内非常拥挤,甚至没有挪脚的地方,也没有办法躺下睡觉。但正是因为这种拥挤,让彼此建立了很深的信任,大家可以很放心地睡在另一个人的肩头。我在画本上记录了路上其中两个小时的路程,让笔在纸上跟随车的颠簸画出线条。完成之后,我发现非常有趣,它好像一首乐谱,这是我在蒙古走过的路,一首路之歌。

在车车尔勒格(Tsetserleg),我遇见了Ayurzana,是个素食主义者,她很讶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明天会要爬一座山,在山顶冥想。”我打算同她一起。我以前从没有尝试过毫无装备地去爬那样高的陡壁到数百米的高空。当我们返程后,我筋疲力尽,还发了高烧。Ayurzana非常担心我,她打算带我去医院,我却在想是否真的有这个必要,因为我可不想再染上其他更严重的病。拗不过她,我们去了医院。所幸的是,并没有待很久。我问应该付多少医疗费,“你想付多少就付多少”,这里的医院也是和当地人一样,如此随性。

回到家后,Ayurzana又尝试用她自己的土方法给我进一步治疗:给我喝了她用蘑菇做成的茶,贴了一些电线接在我的背上,打开开关后,我只听到“滋滋”的声响,我的后背好像在燃烧,然而我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躺了3天,我痊愈了。到目前为止的旅行里,她的家是最舒服的一站,她细致的照顾也胜过一切医院的治疗。当身体好了之后,我知道又是离开的时候了,是时候去中国了。

去往乌兰巴托的巴士上,挤满了人还有一只乌龟,脚都无法挪动,但人们却彼此信任,睡在彼此肩头。Hemmo也把自己画进了画里
去往乌兰巴托的巴士上,挤满了人还有一只乌龟,脚都无法挪动,但人们却彼此信任,睡在彼此肩头。Hemmo也把自己画进了画里

中国 梦中出现的那个地方

6月底的某天早晨,我在北京醒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中国了。这个国家,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三国演义》里的场景,现在终于可以去好好探索一番了!中国的美食最先让我沉沦,如此多的种类和花样,我在中国的差不多两个月里,几乎每天吃得都不重样,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在网上发布了想要找一个贵州大利当地向导的需求,很快,贵阳的一个在当地做人类学研究的人联系了我,于是,我终于要向贵州出发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火车路途,26小时。火车上一直在放音乐,循环播放。在抵达贵阳前的10分钟,我边听广播心里出现了一个旋律,心想,接下来会不会放这首歌。神奇的是,广播真的放起我心中想的旋律。我不敢相信,又仔细地听了下广播,确实是在播我刚刚心中想到的那首歌,太奇妙了!这首歌,是我10岁时听过的一首歌,这首歌,是我苦苦寻找那一个叫“大利”的村寨的原因,它来自网络游戏“最终幻想”。这是我10岁时玩的一个游戏,在那个游戏里,有一个被群山环绕的美丽村寨,还有很好听的当地音乐作为背景音乐,名字就叫作“Dali”,之后我就在想,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真实存在?

2010年我在南欧寻找了一圈这个地方无果,后来2012年又到喜马拉雅去找,2014年时,我在网上搜索“Dali”这个地名,结果发现,世界上有许多这个名字的地方,中国的云南就有一个(大理),然而那不是我要找的“Dali”。无意间,我看到一篇新闻报道贵州有个叫作“大利”的苗寨,我在地图上搜索它的位置,可是我并不懂中文,我并不知道它到底在哪里。所以我想,或许当我亲自到贵州这个地方,当地人可以把我带去。我不知道最后那会不会是我想找的地方,但这是一切的开始,它是我童年的一个梦,我只是想找到它,感受它曾给过我的那种氛围,这个地方就此成为我的旅行的终结,也许我只会待上一晚就离开。

当我终于抵达大利,住在一个音乐老师家里,村子里没有人能够和我说话,像我这样一个不会一个汉字的人出现在这里是有些奇怪的,我想,他们还并不了解我。我开始用一些视觉化的方式和他们交流,比如,画画。我也向音乐老师一家人学习侗族语言,每天晚上晚饭时,我就听他们说话,慢慢地,自己就懂了一些,甚至可以用一些侗族话和他们交流,还学会了侗族的歌谣。大利是个很小的村寨,每天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人们每日劳作,生活安逸,于我而言,这是个很安静的环境,能够让我静下心来画画,我画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当地的人,之前旅途中的画面也全部从脑海中苏醒落在了我的笔下,我喜欢这里,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

一路上,许多人都会问我,这样在路上漂泊,我有没有想家?我的回答是,不。我很想见到我的家人,总有一天,我会回家的。而在路途上,不停遇到陌生人是最有意思的,所以当和一个已经都是新朋友的地方告别时,我总是会变得伤心。至于我这一路以来要找的东西,我找到了吗?哈哈,那可就不关你的事儿了。

流传在大利的传说,人们破坏自然惹怒了龙,洪水淹没了他们的家乡,Hemmo不希望蜂拥而至的游客像洪水一样破坏大利的淳朴
流传在大利的传说,人们破坏自然惹怒了龙,洪水淹没了他们的家乡,Hemmo不希望蜂拥而至的游客像洪水一样破坏大利的淳朴
火车抵达贵阳前,广播里放起Hemmo心中想的那首歌,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画下了那个广播
火车抵达贵阳前,广播里放起Hemmo心中想的那首歌,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画下了那个广播
意大利一个女孩教当地人唱歌,好似信徒向神祷告,她是Hemmo心中的侗寨美貌男子
意大利一个女孩教当地人唱歌,好似信徒向神祷告,她是Hemmo心中的侗寨美貌男子

Hemmo Siponen

画家,就读于芬兰美术学院 (Hel-sinki Academy of Fine Arts)。 为寻找小时候玩的网络游戏中出现的侗寨场景,从赫尔辛基出发一路坐火车、搭车、徒步经俄罗斯、蒙古抵达中国贵州大利,并用画笔画下一路的旅行故事。

Hemmo Siponen
Hemmo Siponen

via Foto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