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视觉的方式展示事物的内在美是许多艺术家的毕生目标。早在一百多年前,摄影史上首位女摄影师朱丽亚·玛格利特·卡梅隆(Julia Margaret Cameron)就作出了尝试,她特意拆除一些镜头组件,以便获得更揭示内在特质的朦胧影像。这在达盖尔银版法的锐利影像盛行的19世纪,引发了不小的争议,却也让她的名字得以载入摄影史。如今,荷兰艺术家阿里·凡特·里尔特(Arie van’t Riet)则以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来迎接这一挑战,他使用X光相机创造出超越肉眼可视极限的独特影像,这些还原自然生态的作品让我们意识到生命本身惊人的、内在的完美性。
从物理学家到艺术家
里尔特早年在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DelftUniversity of Technology)学习放射物理,之后还取得了乌得勒支大学(Utrecht University)的博士学位。作为一名注册医用物理学家,里尔特在医院放射科的工作室里亲眼目睹了X光成像的神奇过程。
一次,同事请他为一幅绘画作品拍摄X光片。在此之前,里尔特从未给这么薄的物体照射过X光,而最终呈现的效果让两人都感到惊叹不已。这让里尔特开始思考他还可以用X光拍些什么,而第一个闯入他脑子里的就是花朵。最初,他拍摄的植物是一束郁金香,通过X光机获得的影像,基本上就是一张黑白底片。里尔特将它扫描到电脑中,转换成正像,然后在Photoshop里上色。看到这张照片的人告诉他,这就是艺术,“所以我就这么成了‘艺术家’。”里尔特不乏幽默地讲道。
2007年,他开始尝试用X光去拍摄更大的自然场景,除了花草树叶以外,他还拍了昆虫和小型鸟兽。在他看来,这是标志自己艺术生涯开端的年份。直到2012年,里尔特从医院放射科退休,他才全身心地投入到艺术创作之中。
而在2013年10月,里尔特更是带着他的X光摄影作品来到全球最成功的公众演讲平台—TED演讲,向人们讲述他的创作经历和感悟,随即便受到了极大范围的关注。
“用X光拍摄活着的动物是不道德的”
在里尔特家中有一台申请了执照的X光机,他正是用这台机器创造了数以百计的影像。提到照片中出现的动物,里尔特十分严肃地解释道,“这些动物都是早已死亡的,因为让活着的动物暴露在X光照射的危险之中是极其不道德的。”
里尔特总能找到一些动物尸体,养爬行动物的朋友会为他提供死掉的蜥蜴,他家的猫会抓来老鼠或者鼹鼠。能够找到什么样的动物往往是里尔特创作的关键,随后,他会去寻找属于这一动物生存环境的植物和花朵,并构建起一个完整的自然空间。
尽管里尔特也会尝试拍摄动物标本,但这些动物被做成标本之后,它们的动作就无法改变了。此外,标本制作的过程也极大地改变了其内在结构。有的时候,由于动物和花朵的厚度不同,它们对X光射线的吸收能力也很不一样,这就需要用上两种不同能量的X光射线,有点类似高动态范围(HDR)摄影。
当然,用X光技术进行艺术探索并不是里尔特的独创,他自己也非常喜欢英国摄影师尼克·维西(Nick Veasey)用X光拍摄的飞机和摩托车。但不同的是,维西拍摄的是大型机器的每一个零件,再在电脑中进行合成,而里尔特则坚持一次性完成拍摄,不做合成照片。他在电脑里所做的唯一处理就是上色,“我只是希望让照片看起来更活泼,才给这些X光照片局部上色。这样,它们看起来才不会那么瘆人。”
重现自然生态
里尔特将这些美丽的图像称为“生态全景”(bioramas),他的构图和灵感都来自大自然,“因为我欣赏并且热爱我们的大自然,无论在可见光下还是在X光下,她都如此美丽。”正如他在自己网站上所讲述的,他所拍摄的大多是普通的景象:蝴蝶围绕着花朵、鱼儿在水中游动、老鼠在田里觅食、苍鹭在水边漫步、鸟儿立在枝头……“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如何用X光拍出这些场景的氛围,去提出问题,去诱发好奇心。”
里尔特发现,X光不仅让他看到自然造物内在的复杂性和精巧性,更揭示了生命形式的相似性。“你看,巨蟒和蜥蜴的脊柱与我的脊柱有着一样的构造。像膝盖、肘部、臀部、股骨等等,都是一样的。虽然我们可以通过颜色去辨识鸟类,但透过X光去观看,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们在里尔特的影像中也能看到图腾式的图案,这与他的职业有关。他用一条蛇缠绕着郁金香的方式创造了荷兰版的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the Rod of Asclepius,亦称蛇杖),在西方,这是象征医疗的标志。
从单枝花朵到更复杂的“生态全景”,这些让人着迷的影像向我们展现了一个与可视世界如此截然不同的隐秘现实,吸引我们更近距离地观看,去辨识那些植物和动物,让我们清晰地看到这些物种之间的联系,意识到人类古老的根源。我们由此重新发现这个世界,并认识到,将世界组合在一起的这一体系,竟然如此纤细脆弱。
本文选自《摄影之友》5月刊灵感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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