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悲情

这里的海是灰蓝色的,海浪在岸边卷起层层叠叠的白边,我静静地注视着,总觉得海的中央有种神秘的力量,它暴躁而集中。在这终日乌云的衬托下,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就这样站在岸边,看着汹涌的海浪一波波地撞击着崖壁,赌气似地一遍遍地上来退下,上来,退下⋯⋯
沿着岸边一米多宽的石路慢慢地走向码头,成群的海鸥“吘…吘”地叫着,徘徊在我的头顶上方。它们仿佛是这片海的主人,毫不畏惧。这让我想起了电影《惊情四百年》中,为了寻找遗失了百年的真爱,德古拉伯爵带上成箱的故乡泥土,毫不畏惧地从这里乘船,一路呼风唤雨去了伦敦⋯⋯夜色渐浓,码头上停泊着的古老三桅帆船与半盈半缺的月亮,共同描绘出了一幅鬼影幢幢的画面。去寻找真爱的德古拉会因为海鸥的不断召唤而回到他的故乡吗?我再次来到白天到过的地方看海,夜间的大海更加诡异了,我甚至不敢长时间地盯着大海的中心看,它似乎长了双手,在诱惑着我前行。夜晚,是吸血鬼的时间,总觉得吸血鬼和大海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乎只有吸血鬼才配得上大海的冷傲孤寂,也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水,才能了解吸血鬼内心的苦涩和绝望。

的确是有点关系的,惠特比这座小镇不仅仅孕育出了布拉姆·史托克创作德古拉伯爵的灵感,更走出了航海史上的伟大人物——库克船长。二百多年前,当四十岁的库克船长和他的船员扬帆起航时,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会给人类的历史带来怎样的改变。在这位传奇人物的三次冒险中,发现澳洲、南极洲,使得小镇的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不再那样局限。只是,传奇人物的命运总是会携带一些灰色色彩,上帝在他身上开了一个黑色玩笑,库克船长最终卒于土著的长刀下,跌进了与他一生羁绊的海水中,用最后的鲜血染红了海洋,惊醒了世界。不知为何,惠特比小镇总是出现一些悲情人物,大概是上帝看到了它的与众不同,故意让它命运多舛,注定被世人所熟知吧!

吸血鬼的“后裔”

惠特比的天空总被乌云压得很低,随时都有种即将被吞没的感觉。小镇上的房屋有着欧洲建筑特有的古朴和敦实,规整却不古板,门框上精致的木制雕花让这原本敦实的基调增添了些许的浪漫。这是一个几乎看不到彩色的小镇,小镇的人、小镇的建筑、小镇的一切,似乎都已被黑白两色无声地吞噬,任何一个词都没有比阴暗更能说明惠特比的特殊气质了。尤其是到了两年一度的“惠特比哥特周”,黑白色更是被使用得淋漓尽致。想想看吧,当吸血鬼狭路相逢哥特风,那冷冷的色调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每两年举办一次的“惠特比哥特周”,这对于当地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一次最神圣的仪式。在哥特周期间,无论是在咖啡馆的露天茶座还是古董店门口,小镇里到处都穿梭着戴着古怪眼镜、头上顶着各式假发、胡子修整得奇形怪状的“吸血鬼”。在这里追崇一切黑暗和神秘的事物对于镇民来说也许是一种艺术或者是一种本能驱使。不但年轻人热衷于装扮成冷峻的吸血鬼或鬼魅的女仆在街边拍照,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一副中世纪绅士的打扮,他们身披黑色斗篷,有的神情冷漠地走在街道上,有的则站在街边的角落发呆。修道院里有装扮成德古拉伯爵的男人和身穿长裙的女人在庆祝结婚纪念日,肃穆的神情,代表着他们也向往着德古拉伯爵和伊丽莎白那百年的羁绊吧。的确,这是属于吸血鬼一族的狂欢,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居民们可以抛开所有的禁忌,尽情的享受吸血鬼大人带给他们的乐趣。

去海边散步是小镇居民最喜欢的运动之一。不少当地的居民都拉着心爱的小狗出门。由于这里的流行色是黑色,所以大多都是黑色猎狗,每条猎狗的脖子上都拴着链子,而链子的另一头握在主人的手中,穿着斗篷扮成吸血鬼的主人牵着毛色发亮、体格健硕的黑色猎狗,形成了灰蓝色海岸边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镇上散落着一些纪念品小店,橱窗里的展示品也大多和吸血鬼有关,我拐进街角的一家古董店,墙上和房屋顶部悬挂着一排排古老的靠背椅,而房子的中间则零乱地摆放着各式古董柜子,柜子上面又摞着各种木箱和盒子,那些年头久远的木头与镶嵌在木头上的金属,闪着沉稳的光彩,好像幽幽地哼着一首古老的歌曲。若不是那些整齐划一的标签把我拉回现实,我依旧感觉自己站在中世纪的一个古老故事里面。随手拿起一张店里经典的吸血鬼造型明信片,写好自己的名字,告诉吸血鬼,告诉惠特比,我来过。

吸血鬼族的专属孤独

小镇上关于吸血鬼起源的传说千奇百怪,但最为镇民们深信的只有一种。据说,当亚当和夏娃被上帝驱出伊甸园后,生下很多孩子,该隐就是第一个孩子,世界上的第三个人。长大后的该隐是一名农夫,和弟弟每天都向上帝献上贡品。然而,弟弟每天献上的都是牛羊肉,而该隐只能奉上蔬菜。人类的残忍和妒忌来得真是早,该隐为了保证自己在上帝心目当中的地位,杀掉了他的亲生弟弟。上帝知道后勃然大怒,惩罚该隐“世世代代都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鲜血而活,并且终生不死,受尽诅咒,但当照射到神圣的太阳光时就会灰飞烟灭。”传说当中的该隐是否永世生存不得而知,但他所建立的庞大的吸血鬼家族的确受尽折磨,尝遍人世间的酸楚却是不争的事实,也由此奠定了吸血鬼们注定孤独的结局。
我们印象中的吸血鬼都是过着奢华糜烂的生活,他们住在神秘幽深带有花园的别墅里,拥有细心听话的管家,就连马车上的马儿都套上了一层镀了金边的缰绳。更不用说他们房间里精致的水晶吊灯、带有东方风情的金色壁画、大理石雕刻的希腊神像。他们穿戴更是讲究,永远把自己装扮得高贵整洁,像是随时要被帝王召见一般。吸血鬼对于物质的追求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更胜于最贪婪的人类。他们拥有世界上优秀的物品,随便一间卧室就可以充当一个小型博物馆,等着好奇的游人前来参观,然后吸血鬼伺机行动,准备着把他们送入天堂或地狱。
但切莫以为吸血鬼就是冰冷无情的,也许他们比任何人都更需要爱。这是因为他们经历了太多人世间的斗转星移、变化莫测,在吸血鬼长生不老的漫长征程中,除了他们自身以外的一切都在不断的发生变化,不管是曾经合体剪裁的华服,还是维诺在他们身边贴身侍奉的仆人。一切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腐朽凋零。唯有他们,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容颜和渐渐麻木冰冷的表情。他们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容颜变老、记忆消退,而自己却要带着永恒的记忆飘荡在下一个轮回。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孤独的呢?唯有他们,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容颜和渐渐麻木冰冷的表情。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吸血鬼一族才会对物质有着如此贪婪的欲望,当一切都离他们渐渐远去时,哪怕手上还能握着最后的一颗钻石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