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的戏剧才华也见之于他的“东方会见西方”系列。这一系列的照片始于1979年。他在世贸大楼、金山大桥、好莱坞山这些美国明信片用滥的地点,拍下自己身穿中山装的照片。曾广智从来没去过中国大陆,他的另一面——自己任命的外交大使,既是对表面恢复之中美外交关系的反应,也是对中国之长征宣传的认可。

在其早期的“东方会见西方”系列里,大部分照片都刻画着戏剧化、令人昏眩的相机角度,空间的压缩,艺术家或访客与建筑物、结构物间违背常情的模拟交往。例如与自由美貌男子的合照,人和纪念碑以同一角度倾斜着,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画面。然而曾广智僵硬下垂的手臂和手中那具万能又邪恶的快门遥控器,正好抵销了自由美貌男子高举“光明之炬”的意义。在恐怖主义盛行的时代,我们无法不想到遥控快门和炸弹引线两者间的关连:曾广智所采取的方式概括了苏珊·桑塔所说的“软性谋杀”。无论如何,我们所看到的照片,显然是那条遥控线所留下的记录。如此一来,摄影家和拍摄对象合而为一,成为合成的第三者。不论是在伦敦大桥、巴黎圣母院或者国会山庄前,曾广智
机械般的姿势,单色调的几何图形服装,还有在看不透的太阳眼镜下的冷峻表情,使得他像一块磐石。他的姿势不但无法让他融入风景,反而更形疏远。好像我们所看到的是个算错时空的外太空访客,伪装成一个“常人”,乘着光束来到地球。

随着工作的进展,曾广智照片的重心有了很大的改变。他在1985年以后放弃使用遥控快门之举,反而让他能离得相机更远。在很多记录大自然奇观的照片里,如大峡谷、南达科他州的不毛之地、纪念碑山谷、加拿大国家冰河公园等地,我们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影。他作品当中的矛盾在于,尽管他希望唤起人对隐藏大帝国纪念碑(不论是人造的或是天然的)背后主权力结构的注意,却也决心要找到艾默生和梭罗所信仰之事物的超凡一致性。曾广智所追寻的大自然是特殊的:令人昏眩的高度,巨岩、绿林或冰雪覆盖的苍穹——这种奇特景色引导着19世纪的风景画家,远离了哈得逊河,走向美国西部边疆。跟多数20世纪80年代的艺术家一样,曾广智在影像中所大量引用的视觉源头,从通俗娱乐到艺术史兼容并蓄。希区考克的《北西北》一片促成曾广智1986年的罗希摩尔山之行,但是他仰望这座超现实美国纪念碑的渺小背影,却又让人想起盖司伯·大卫·菲德里奇那些持相同姿势,凝视着浩瀚大自然的人物。另外也幽默地隐射了诺曼·洛克威尔的忠诚男童军,恭敬地持着帽,双手反扣背后,注视光辉美国梦的景象。

因此,愿非存在永远存在,以便我们见识它们的微妙;也让存在之状态永远存在,我们才能看到结果。

在艾滋病毒袭击下,曾广智的旅程悲剧性地于1990年冬天过早地结束了。他正准备前往阿拉斯加,却因病重无法成行。他如果当时或者在随后的远征去了那里,会看到和捕捉到什么景色,我们只有想像的份。我经常想到曾广智在维湖划船的样子,就跟他在1985年拍的那张极为优美的照片一样。高举的船桨,完美的坐姿,他如幽灵般的徘徊在无疆界的景色里:空气、土地和水之间的分界线,都消失在银色薄雾中。水中倒影显示出我们紧抓不舍的双重幻像。旅人在此褪去他的第二自我,与“道”合流,不再是异乡的陌生人。

1评论

  1. 愿非存在永远存在,以便我们见识它们的微妙;也让存在之状态永远存在,我们才能看到结果。——
    谢谢曾广智带给我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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