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楞.凡.米尼和夏洛特.科顿访谈录

编译:李郁

可以说赫楞.凡.米尼(Hellen van Meene)以小女孩为模特的摄影作品是一种存在于个人身份和原型角色以及青春期和成年期之间的精巧平衡。无常的力量掌握着凡.米尼作品的美丽和阴谋,我 们看到的是精心设计的戏剧,还是随意摆出的姿势?这些女孩是为了特殊场合而如此打扮,还是在自然玩耍时被镜头捕捉?我们也很难判断,照片中这些私秘的瞬间 是由摄影家一手导演而短暂出现,还是无论她的相机是否在场都将发生?

也许就象你所期望的,真实存在于这两种情况之间不确定的某一点上。从地点、道具和模特的选择上,我们可以看出凡.米尼希望在自己的作品里看到什 么,然而在实际工作中,她却故意地抛开和超越了先前的构思,寻找拍摄那些有着强烈表述行为的瞬间。凡.米尼出生并一直居住在荷兰艾克马亚,在这个城市里, 她和她的模特一起工作,其中一些模特是她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反复拍摄的朋友。在触手可及的环境里,凡.米尼创造出有趣的但也是可信赖的语境,在其中,她和模 特们在这些不可思议的照片中展现了一个个奇异而微妙的情景。她所有的照片都是用自然光拍摄的,这给她的作品加入了一个更加难以控制的元素,而青春期特有的 那些有着强烈审美价值的不完美,带给凡.米尼作品另一种奇特的品质。在2001年,凡.米尼应邀去日本进行专题创作,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开始。

夏洛特.科顿:是什么原因让你去了日本?

赫楞.凡.米尼:在2001年威尼斯双年展上,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The Japan Foundation)邀请我去为“日本馆”做新作品。其主题是“女孩的城市”。当我第一次应邀去日本时,我还没有在荷兰以外的地方拍摄过照片,因此我不 确定能完成这个作品。那是一件好事,因为在这个委托中我学到很多东西。其中一个就是让我明白了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工作是完全可能的,但同时工作中几乎没有口 头的对话。我不懂日本文化,不是日本人,所以在那里没有我原来拍照时和人们的那种通常的文化关联。我非常明白我是一个外国人,本质上是一个“无取胜希望 者”,我也不企图去消除我的北欧人身份,也不认为日本女孩和到目前为止我的欧洲主题有多大的不同。我还是用荷兰的方式工作。我不知道日本摄影家将采用怎样 的工作方法,但任何不同于我原来所做的尝试对我来说都将是虚假的。在我到日本前,曾经想过我可能会被她们身体的类似性吸引。我那样想真是太傻了,那就象认 为所有的荷兰女孩都穿着木底鞋,并按照一个固定模式进行表演一样。在日本,面孔的多样性非常打动我,我看到了很多有趣的面孔,这让我无法停止拍摄。

夏洛特.科顿:在你早期的作品和日本系列之间有一些类似的元素,比如小道具和人物的姿势,我想知道对你来说,它们是否是一种精确而特殊的肖像学方法?也许这些策略的使用,能让照相机前的人们变回他们自己,或者还有比这更多的含义?

赫楞.凡.米尼:使用小道具的确是一种策略。一旦我和模特开始工作,它们可能不止一次被用到,虽然它们也许不会出现在最后的作品里,但在整个过程 里,尤其是开始时它们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荷兰,当我第一次拍摄某个模特时也是这样。但我觉得,某些“化学反应”要胜于某些“物理道具”。有时候我让模特去 做的动作看起来的确有些奇怪,但我只把它们当成是普通的要求,我希望创造出一种气氛,那就是让模特感觉到这里没有任何反常的要求。去日本前,我的确怀疑过 自己能否创造出恰当的气氛,以使模特放松。最后事实证明,我也认识到:保持自我和使用自己真实的方法去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模特们也感觉到这一点。没有语 言,在日本的工作期间完全没有语言,交流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我想,这些日本女孩,真的理解我在做什么。当你和语言不通的人合作时,她们还是会理解你 的意思。当然一开始需要一个翻译,但拍摄时我是单独工作。

作为来访者,我遇到了大量非常开放的事物,也有在日本文化准则上内向和自闭的因素,你会仅仅听到对你的耳朵而言有意义的东西,这意味着你对很多事 物视而不见。这是一种不同的交流,在日本工作,不仅是和模特,也是和那里的阳光以及那里的空间。到一个新的地方确实迫使我再次省视自己。

夏洛特.科顿:2001年春天,你曾经两次访问日本,是吗?

赫楞.凡.米尼:是的,我最初去了日本一个星期,然后回荷兰两周,然后又去日本两个星期。我不认为我第一次去日本拍的照片是优秀的,但它证明了我 能在日本工作。一个象这样的项目,你需要的只是去开始。初次访问让我感觉在日本工作十分舒适,并且我遇到了许多好的模特。第二次去时开始了真正的拍摄。

夏洛特.科顿:对你在日本拍摄的照片我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因为在新环境下工作的机会,触发了一个对你来说非常不固定的工作方式。我知道你在荷兰的 工作中,每次拍摄都会有一个预先的构思,但也保持了非常开放的状态,让自然的和不可预知的东西在过程中产生。在你日本的作品里,这些更是被强调的。

赫楞.凡.米尼: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在日光下拍摄,因为这里有什么你能立即看到。我不喜欢在工作室里用灯光拍摄,因为这封闭了摄影的偶发可能。在 工作室里,任何事情都不得不固定下来,你也不得不在你看到之前就去思考,在拍摄之前就去创造,当图像的意义是这样产生时,模特自身的魅力必然褪色。而在室 外有很多东西可玩。我不是一个前思想者,我想对发生在我面前的东西做出快速反应。

夏洛特.科顿:你日本拍摄的作品里给我印象最深的照片是:一个女孩身穿和服,她的头发散布在脸周围。我知道你在荷兰拍摄的作品里用过类似的设计,但是在日本的文话语境里,它带来了一种新的指涉组合,而且看起来和远东的书法美术非常和谐。

赫楞.凡.米尼:我在街头遇见这个女孩,我和她约好过几天去她家里拍摄她。然而那天早上,她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女儿牙疼得厉害。我不知道这是不 是一个托词,但我真的非常想拍摄她。我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怎样拍摄。幸运的是她妈妈后来打电话给我说孩子已经好了,可以拍摄了。本来我更喜欢在早晨的光线下 拍摄,现在由于早上的耽搁,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但闪烁的光线带来了变化,和小女孩的气质非常相配,因此最后作品完美。这就是一个对“即时可能”保持开放的 态度,并对它们做出积极反应的绝好例子。

夏洛特.科顿:那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例子,打破预先构思好了的画面,为的是接受其它的可能。那么这些可能的发生是因为模特还是因为你呢?

赫楞.凡.米尼:在这些日本的女孩里面,有一个曾经给日本的摄影师做过模特,对于怎样上镜她有自己的想法。通常,向模特解释我看到什么是非常困难 的,用我的方法去导演,需要更多的自由和空间。这不是说我不想从她们那里了解到什么,我很乐意看到她们能自发地做出什么动作,但是我的确知道什么是我想拍 摄的。我拍摄的大多数模特以前没有被拍摄过。我让她们了解我知道该怎么做,之后我停下来,让她们用自己的方式做出回应。当这个方法奏效时,她们会感到很放 松,我也有把握将拍摄到好的照片,这时我提议等一会再用模特自己想要的方式拍摄。而最后,她们往往会喜欢上我的方法,宁愿呆在我们创造的这个角色里。

夏洛特.科顿:除了荷兰和日本,你是否还在其他地方拍摄过作品?

赫楞.凡.米尼:我曾在2003年三月接受福克王美术馆邀请去德国埃森拍摄。我知道埃森有两所舞蹈学校,所以我想去看看古典芭蕾舞和现代舞学校。 我在现代舞蹈学校看到很多有趣的面孔,而对那四个古典舞蹈班里看到孩子们的感觉是:太古典了。我在一间排练教室里拍摄了一些照片。当时有非常刺目的日光, 仿佛它不喜欢我。我想做些以前没做过的,我在这里拍摄了所有的舞蹈者。这些对我长期以来的摄影风格有一点扩展。我总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不能太在意这是否成 功或失败。这是一种保持在精神上聚焦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去做新的观察。

夏洛特.科顿:相比你著名的女孩子们的作品,男孩子只是偶尔成为你的模特。这些是如何适应你工作发展的呢?

赫楞.凡.米尼:1998年我遇到一个给我做模特的女孩,她的兄弟,名字叫劳伦斯,当时他正坐在长椅上打毛衣,对于男孩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那时 他十二岁,我给他拍摄了不少照片,他混合了女性和这个年纪某些男孩的男性气质。两年后,在他逐渐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我给他拍摄了更多的照片。我也想过如果将 对他的描绘和我在1996年开始拍摄的一个女孩结合在一起可能会很有意思,但后来不知何故我对那个结果不太满意。和劳伦斯的合作改变了在此之前对我来说很 困难的两件事:去拍摄男孩,而不是只拍摄我所理解的女孩;再就是去拍摄不只一个模特。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进步,而在日本的拍摄也是。我在荷兰已经拍摄了很 多,还会继续,但我在日本的时间证明我已经作好去其他地方和使用新方法的准备,我希望能继续如此。

夏洛特.科顿(Charlotte Cotton)——维多利亚和艾伯特美术馆摄影部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