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的Hellen Van Meene可能是近年最受西方艺术摄影界关注的女摄影家,自从著名的光圈出版社出版她的摄影集《肖像》、并且在《光圈》杂志2004年秋季号高调推出她的同名专辑,Hellen Van Meene受到了更广泛的注意,她的那些处于青春期前的少女(和个别女性化的男孩)肖像,让评论家们困惑、又让摄影欣赏者们迷醉——但两者都难解所以然。

这些影像的魅力的确是无以名状的。乍眼看来那都是平常影像:一个个单独的少女在镜头前做着各自的事情,平静自若。但细看又发现许多异常之处,你看见那个和服少女她的头发是纠挂在身后的灌木丛上的、白睡衣的金发少女把自己深埋在沙发的靠垫之中、那个中性化的短发少女/少年则用窗帘蒙面仿佛一个自杀者……然而最特异的是她们的神情,无不流露着一种恍惚、仿佛入神,其中又包含着落寞、感伤、梦幻、甚至希冀。

其实这正是所谓Teenage青春前期少女的特质,她们处于情窦初开的临界点,不解风情的样子正是另一种风情:犹豫不定之外又有一种不知何来的自若,仿佛海德格尔所言:对命运的泰然任之,纵然命运尚未向她们开展。在这些肖像中的女孩,都如获神启,有如圣经中天使告知处女受孕的玛丽亚,被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亮。

究其根源,这束光来自她们自身、又来自摄影者,同时还唤醒着观看者自己隐藏的光。照片中,摄影的一刹那,女孩们沉入那段奇异的时光中,自成一个不受打扰的世界。赫楞‧凡‧梅尼在重塑这一刻之时,仿佛古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那刻索斯:当那刻索斯沉醉于湖水中自己的倒影,他忍不住沉溺其中,因而变成了一株水仙,Hellen Van Meene正是藉由这种恍惚而入神——进入神奇的境界,同时这美丽和诱惑中又包含着死亡的暗示。而观看者,如果是女子,也许会从这些影像回忆起自己的青涩时代、那时代的朦胧和忧郁,如果是男子,将从中看到比洛丽塔更丰富的美、并为这美与自己无关而痛苦,如果是贾宝玉或者废名小说《桥》里的小林,那么两者得以兼之。(作者:廖伟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