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埃塞俄比亚的深夜却显得格外明亮。一轮满月照亮了荆棘满布的辽阔大地。地面上,几千名部落男子在距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东部约3小时车程的Metahara小镇外秘密集结,兴奋的情绪正在酝酿。

偶然的机会让我来到这里

在这里,我见到了生活在埃塞俄比亚南部的奥罗莫人中的一个游牧部落Karrayyu,也是埃塞俄比亚最庞大的部落。当越来越多的奥罗莫人在全球化的力量下背弃了传统时,Karrayyu部落的人设法维持着他们的习俗,经过了几世纪,可能甚至几千年。他们的生活被一个政治体系所支配,这个体系就叫“Gadaa”。“也许美国的政治体系也是基于Gadaa。”。Gobu,一个十分自豪的老者和我说。确实,权力机构彼此之间的相互制衡和机会平等概念被深深嵌入到了Gadaa系统。
历史上,今晚的盛会严禁任何外来者观看。但是今年,为努力传播和记载该族文化,他们同意让我进入观看,这要归功于互联网让我如此幸运。一个现居国外的部落中人偶然见到了几年前我无意中拍下的Karrayyu族人的照片,决定邀请我,我当即接受了邀请并着手安排这次旅行,不料这个决定还没有得到族内长老的批准。当他们终于决定将这个仪式对我开放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被给予了一个如此美妙的机会。
“对我们而言这是最重要的典礼,我会为了它回到祖国,回头见。”这是我在抵达前收到的信件中的最后几行字,署名是Roba Bulga。我们还商定好了在Metahara的一个餐厅里碰面。他来的时候穿着一条合体的牛仔裤和一个格子衬衫,这样装束在欧洲或美国随处可见。他是家里十三个孩子中的一个,得到了去意大利上大学的宝贵机会。现在,二十多岁的他在米兰的一个专注于全世界可持续发展食物的非盈利组织Slow Food工作。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精通各国语言,并且见识广泛Karrayyu族人,他在Karrayyu族和外面的世界之间搭起了一座完美的桥梁。

“这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在仪式开始前夕,他想先让我认识一下游牧民族的生活,在土路上行驶了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来到了他的族群地区。在树下坐着四个男人,其中的两个拿着枪耐心地蹲在那里,与此同时其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两个持枪人的头发。他们用小棍子把他们的头发弄成了上世纪70年代的样式,称作“ gunfura”。妇女也留着标志性的发型,这些独特的发型是辨认Karrayyu族的一个可靠的方式。
Roba的父亲Bulga,是一个受人尊重的长者。“对于Karrayyu族人,这是一段艰难的日子,我们当下面临着严重的干旱,已经有几个月没下过雨了”。身为牧民,他们的生活完全仰仗着牲口;营养不良的奶牛产不出牛奶,也就没有了Karrayyu族人本已岌岌可危食物中的关键营养来源—乳制品。由于与周边Afar族和Argoba族的边界争端,Karrayyu族还面临两线作战。很多人把暴力归因于干旱,当下时局处在高度紧张状态,能够占有更多土地就意味着族群能够生存下去,必然值得捍卫甚至杀戮。我非常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部落最近面临一些问题,我是不太可能受邀至此地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哪儿

仪式十分神秘。我们在主干道上快速转了个弯,除非你事先知情,要不然你根本不知道仪式会在哪儿举行。
仪式前欢庆在生机勃勃、嘈杂的环境内展开,这让人联想到一个部落—伍德斯克。早在一个月以前,为举办仪式,人们建造了广阔的场地,场地里有三层同心结构。最里面的部分包含一个巨大的独立房屋,能放下五十个人,而且有悬挂的贝壳装饰。中间的场地有一大批牛正在享受它们最后的时光;在24小时之内,每头牛都要在仪式上被屠宰。掌权者穿着亮红色的很显眼的斗篷,品味着当权的最后一刻。我注意到有一些部落男子的头后面有长长的羽毛伸出来。“那说明他们杀了..人”Roba略带羞愧的解释道。如果杀死了一个动物,他们会披上兽皮(如果兽皮是可利用的);我望向四周,看到好多羽毛,但鲜有兽皮,这标志着部落战争的真实。

夜幕降临,几小时前空荡荡的油布现在聚集了一桌盛宴。突然间,一阵喧嚣划破长空,大伙们逃窜到一个巨大的梧桐树下。一队人围成一圈,突然放声歌唱。“Kha !Kha !”长棍子在空中挥舞的声音很快使人群有了秩序。一个男子昂首阔步,尖声唱着旋律独奏。他拿着一部手机录下自己的声音,人群中,很多人也用自己的手机录下这首歌,以便以后拿出来听。一排点亮的诺基亚屏幕标志着科技进步已渗透非洲最遥远的文化中。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吼叫,中心其他人自然地插入到一个“你说我应”的环节。最后一分钟,两个人走进来,跳了段精心设计的棍棒舞,最后以空中杂技结束。围绕旁边的合唱队又跺脚又跳,踢起来的灰尘变成厚厚的云。随着从第二排传来的“嘟嘟”牛角声,人们的活力达到鼎沸高峰。凌晨三点钟刚过,突然一阵叫声叫醒了每个人的耳朵,Gadaa仪式正式开始了。

Gadaa在血和泪水中

快到5点半的时候,下一环节“kormabuta” 或称作第一轮屠宰公牛开始了。当交接政权的时候,人们聚集在围地中间,身着红衣,挑选公牛。公牛的头被抬起来以露出脖子。为了不让它们太痛苦,Karrayyu族人很快割破它的喉咙,鲜血四溅。随后,屠宰者把手浸泡在血中,把血擦到前额。然后,公牛被宰割,煮熟,混着一种多孔薄松饼bidddeena—埃塞俄比亚烹饪的主要食品,被人们吃进肚里。
最后,Gadaa仪式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真正的权力交接仪式。但首先,现任Ababoku(首长)必须坐着,在几百名旁观者的观看下剃头。虽然长者们身材矮小但风度翩翩,他们博学多才;给现任首长剃头的人用了一个刀片,他的头发落到下面的水池里,眼泪不断划过他的脸颊。他们是坚强的男人,所以我问是不是剃须泡沫把他弄疼了,Roba纠正我说,“不,他是在为割舍权力而伤心。”头剃干净以后,Ababoku站起来,走向他作为酋长要屠宰的最后一头牛。他的眼神就像刚被抢走了一切一样;在部落族人的注视下,高抬起头,强忍泪水,从人群中劈开一条路;瞬时间鲜血迸发,公牛抽搐在地。当公牛被屠宰的肢体散落各地时,仪式也接近尾声了。“让他们40年以后再来追赶上我,”前任首长对新首长说完,把脸转向了自己的家。
一会儿,剃过头的Ababolu又出现了,突然,刚才紧紧的簇拥人群散开,所有人都开始向场地外围奔跑。那边,新掌权党派的几千人欢呼雀跃;他们踢起了好多尘土,我基本上不能呼吸了,更别说睁眼看了。人们聚成一个圈又一个圈,向四处飞奔,好似高温分子。这时,意味着权力交接仪式已经全部完成。
在战争,干旱,和一直缩减的地域中生存,人们可能会质疑下次举办Gadaa的时候,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欢愉。但这种观点没有考虑到Karrayyu族维持自我生存方式的强烈渴望。有一件事能证明这种精神,大多数Karrayyu族人基本上都不说英语,但是有一个词所有人都懂:Culture文化。

树下坐着四个男人,其中的两个拿着枪耐心地蹲在那里,与此同时其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两个持枪人的头发。他们用小棍子把他们族人的头发弄成了上世纪70年代的样式,称作 “gunfu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