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社会中的“我”
在过去的男权社会里,女性的身份大多只有一种,那就是家庭妇女。不过,在现代社会,女性已经在各种行业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女性对自己身份的认同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更加迫切,她们希望被认可,被接受。女性自拍将女性的目光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昔日被男性注视的女性以此夺回了她们观看自己,表达自己的权利。她们追问“我是谁”、“何为女性”以及两性关系等的命题,通过自己的身体和生活经验关注社会上的各种问题。
南·戈尔丁(Nan Goldin)是目前美国最受瞩目的摄影家之一。她14岁离家出走,与社会边缘的年轻人共同生活在美国社会的底层。她的这些朋友们,或是同性恋,或是吸毒者,或是卖淫者。她在记录了这群人非常规生活的同时,也将发生于自己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冲突场面插入,从一种当事者的视角把自己与他人交织在一起。她怀着“自己记录自己历史”的想法,用纪实性的自拍摄影形式,从人与人的相互关系中透视女性的命运和生存价值,并揭示了当代青年的生存状态。对她而言,“拍摄照片是触摸、爱抚我眼前的这个人的一种行为,是我自己特有的表达我的敬意的一种方式。照相机在那种时候就是我的眼睛与手。”她所拍摄的朋友相继因艾滋病而去世,但她认为:“用照相机把自己周围的人拍摄下来,我会觉得有一种没有失去他们的心理安慰。”正如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所说:“摄影者所尝试表现的任何主题都会引起人们的伤感,每张照片都让人联想起死亡。摄影便意味着置身于他人(或其他事物)的生老病死、脆弱悲伤、无常多变的生存状态当中。照片把这些时刻抽取并凝固,以这种方式证明岁月无情,如流水一样冲刷走了一切。” “当我看着这些照片,有什么破裂了,去到某种限度了,而这不是恐怖的限度;我感到不可治愈的悲痛、受伤,但我的一部分感情开始收紧;有些东西死去了;有些东西还在哭泣。”《论摄影》中的这另一段话,也是我看戈尔丁照片所产生的感触。
和其他女性摄影家的一样,戈尔丁也拍摄了大量的自拍像。这些拍摄于不同时期、不同状态下的自拍照,是戈尔丁的真实写照,每一张照片都是戈尔丁与自我的一次对话。她将相机对准被男友打的鼻青眼肿的自己,只因为“我不想忘记被男友殴打的事”。通过这些照片,戈尔丁在事后更能客观地反观和确认照片中的自己,也清晰地享有了自己过去生活的记忆,同时也因这些影像的真实记录而确证了自己的存在。当观者面对她镜头下那些丝毫不避讳的禁忌主题(病态,暴力,死亡等)时,被她的真实记录和作品所呈现出的真情实感感动之余,也会为那种充斥着毒品、性、虐待和死亡的生活所震惊,为其中透露出来的颓废气息感到忧虑,甚至为这些生存方式而感到茫然无措。这些生存方式真的值得奉行吗?他们的人生意义何在? 戈尔丁借自拍摄影将“自我”拓展为所属的同一类人、同一阶层,为自己及他人找到自我的确证和身份的归属,同时也激发起观者对社会边缘群体的关注。自拍摄影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被压抑的生命求得解放与自由的不计成败的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