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时期的安妮像一株自由蔓生的藤,她直觉敏锐,抓取精准,很快便成长为一位明星摄影师,她很早就知道跟什么都不一样的东西,就会是好东西。
1980年乔纳森· 科特为《滚石》杂志做关于列侬的访谈时,列侬正准备复出,要推出他的新唱片《双重幻想》,封套上就是列侬拥吻小野洋子的照片。安妮最先的设想是让列侬与小野洋子裸身蜷卧于床上像唱片封套上那样拥吻,当安妮说出她的想法后,列侬表示没问题,但洋子说她只同意脱掉上衣。安妮说,“那上衣也别脱吧”。最后安妮拍了一张裸身的列侬蜷曲身子紧紧拥吻妻子的照片,列侬说:“你精确地抓住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这张照片拍摄后五个小时列侬被刺身亡。《滚石》以这张照片为封面,上面没有一句话,只有杂志的标记。这张震撼人心的影像,“成了那个时代‘圣母送子圣像’般的存在”。
《泰坦尼克号》男主角莱昂纳多与天鹅之死
安妮在为《滚石》杂志工作中逐渐抓住了概念式封面的想法,但典型的概念式影像却是为《时尚》、《时尚芭莎》等时尚类杂志拍摄的。如躺在玫瑰丛中的贝蒂•米勒、涂蓝脸的“蓝调兄弟”、牛奶浴缸里的乌比•戈德堡等。概念式影像主要是借助一些道具或手法,给影像附加触发某种隐喻或联想的线索,进而突破封面拍摄的常规模式。
列侬与小野洋子
颠峰时期的故事性影像
安妮在《名利场》的巅峰之作是1991年刊登的封面“黛米•摩尔的全裸怀孕照”,这张照片成为媒体的爆炸事件,引发了旷日持久的关于女性的话题,让杂志销量从80万飙升到1000万份,创立最高纪录。
20世纪90年代后期,安妮的拍摄形成一种成熟的故事性影像模式。她为《时尚》拍摄时装。时装在她看来就像雕塑的碎片,当它们包裹在肉体之外仿佛就获得了生命,为了真实展现时装给人的感觉,让观赏者把兴趣点落在时装之上,安妮将它们置于电影一般的情境中,让它们成为人物以及或明或暗的叙事框架的璀璨部分,在影像呈现中经常将其他的元素与时装并置,事先设置细致的架构,把拍摄所涉的元素一一部署到位,并按情节线索预拍。
这样的工作往往需要一个团队的通力配合。安妮对这类拍摄任务的驾驭已经跟导演非常接近。这类拍摄在《名利场》杂志中更多地表现为好莱坞明星的电影式故事影像。它们有时取自某部真实的影片,有时杂糅几部影片的元素,有时是为拍摄虚构的脚本。越到后来,越依赖后期制作,通过数码技术叠加到最后的照片中。
与影评家苏珊· 桑塔格的恋情
安妮之所以成为非常传奇的摄影家,还因为她与苏珊· 桑塔格之间讳莫如深的同性恋情。她们相识于1988年,安妮为苏珊拍摄随笔集《艾滋病及其隐喻》的封面。她们搬进了纽约同一栋公寓大楼,不住在起,却看得见对方房间的风景。安妮说:“我发展出这段关系,我很想接近那种伟大……”苏珊的知性与学识开启了安妮未曾开启的领域,她帮助安妮回归到影像的初始状态。
1993年,在苏珊的要求下,安妮首次前往萨拉热窝拍摄这座被围困的城市。那是战争,一切都只剩赤裸裸的生与死,而且生死居然都毫无道理。那真让安妮经历了所谓的平等。苏珊把安妮拉回到最初——报道摄影,小相机,没有一大堆摄影人员,只是跟那个地方和景物建立一种亲密关系。那些照片既强烈又舒展,它们不像封面或广告是张着的照片。
桑塔格的文字中始终充斥着一种知识分子最难能可贵的独立思考。在这个“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的年代,她被公认为“美国公众的良心”。这种知性与独立思考的精神被灌输给安妮,并让安妮开始在创作中有意识地寻找这种缺失。
苏珊从1977年开始一直为各种癌症折磨,她患白血病后去西雅图接受骨髓移植,手术失败后,安妮用小担架把她接回家,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应该拍一些照片。她在医院陪苏珊过圣诞节,三天后苏珊去世,安妮用数码相机拍摄。照片印出来后是很诡异的绿色,但安妮很喜欢。安妮还拍摄了苏珊的手,那双握着笔影响全世界摄影人的手,静静地置于身前,很直接,但又意味深远。正如阿维顿所说:“当情绪或事实转化成照片的一刻,它就不是事实,而是意见。”这一刻,安妮接近了那种伟大。
安妮一直单身,却有三个女儿。52岁时安妮在苏珊的陪伴下生下女儿莎拉,父亲的身份成谜,据传安妮并未从精子库获得精子,精子的提供者可能是苏珊的儿子。这个女孩是安妮与苏珊共同的孩子,她也像她们俩的同性恋情一样成为禁忌话题。2004年,苏珊与安妮的父亲塞缪尔相继去世后,安妮又借腹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一个取名叫苏珊,另一个则叫塞缪尔,这次她们的父亲依然成谜。苏珊是安妮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苏珊来了,进入了我生命,又走了,再一次,我只剩下我的工作。工作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关系。随着失去,真正的失去,拍照成了一种慰藉。”
苏珊•桑塔格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