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贝歇夫妇从1959 年开始合作拍摄,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他们是否由于一件事情开始集中拍摄工业建筑?
希拉.贝歇:我们是两个人。伯恩·贝歇生于一个非常工业化的地区,并在那儿度过了童年。他希望以图片的形式纪录他的童年记忆。贝恩原本是画家,并非摄影师。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将它们画下来,但这并不起作用。于是,他先简单地抓拍一些镜头,冲洗成简易的招牌,以便之后作画。但这样也并不特别有效。于是某一次他想,也许应该换一种方式工作。
我当时已经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摄影师,在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师那儿学习摄影。他的摄影非常古老,画幅极大,摄影技法传统而简洁。他教会我注重细节和视角的精确。从他那儿我获益良多。在这个摄影棚中,有各种各样的摄影作品:非常多的建筑摄影,为书籍拍摄的照片、肖像摄影、为艺术册所拍摄的静物作品等。我当时非常喜欢也非常感兴趣的是拍摄火车的各种部件。那些在战争中损毁的列车部件,例如蒸汽发动机、蒸汽车头等,在战后又被归置起来,以待他用。拍摄它们的照片必须非常精确,必须有非常好的光线,以便清晰地展现这些部件的形态。我被允许从事这一拍摄工作,这让我非常骄傲。由此,我第一次产生了以黑白底片拍摄钢铁材料的念头。
许久之后,历经各种曲折,我最终来到了鲁尔工业区,各位可能知道那些城市:埃森、波鸿、多特蒙德。当时,这一地区生机勃勃,是真正的重工业区,我一来到鲁尔区就兴奋地想:上帝啊,这太疯狂了,我应该怎么拍摄这些东西!(为鲁尔区摄影)并非易事,因为许多地方外人不得进入,人们只能从外部观察,而不能进入。但在伯恩的故乡拍摄就比较方便,他住在乡村的山坡上,可以俯瞰工业区。在哪儿,我第一次协助伯恩摄影,之后我们又一起去了德国的其它地方,去了法国、比利时。七年之后,也就是1966 年,我们去了英格兰,十年之后又去了美国。但是由于政治封锁,我们并没有去过东柏林、东欧国家、苏联,也没有来过中国。当时我们非常希望能来中国,但确实没有办法。
提问:希拉·贝歇一直是我的偶像,很激动今天能亲自见到老师。我有三个问题。第一个是,您之前有很多作品,获奖无数,包括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您怎样看待这些获奖?您未来拍摄选题和计划?中国来到摄影时代,每个人都可以买到照相机,每个人都可以拍照,以您50 多年拍摄的经验,您对中国摄影师有什么建议?希拉.贝歇:当前的摄影技术极其先进。数码技术让我们可以更舒服、更方便、更快捷地拍出更清晰的照片。但是我们在这里仍然可以看见许多不那么清晰的照片,这让我感到很诧异。当今的机会无与伦比。我们当时只有沉重的三脚架,13 乘18 厘米的大相机,或者可调式照相机。我们的行囊对于身体来说太过沉重。但当时我们别无他法。不过,这种摄影方式也有其教育意义。无论是我们还是学生,都必须首先使用大相机工作,并在每次拍摄之前深思熟虑。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人们可以学到很多:必须在拍摄之前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之后。
但是即使在今天的技术条件下,也必须有纪律性才能拍出好照片。例如,如果人们在其他国家边旅行边摄影,或者作为战地摄影记者,都不再依赖于一个庞大的团队。摄影在今天具有了完全不同的维度。
迟早会有人提出关于我的学生的问题。我的学生们正好处于摄影艺术的转折点:老旧的、传统的摄影方式尚未过时,而彩色摄影随后开始兴起。我们这一代的摄影并没有颜色。之后,学生们又有了数码摄影技术。这么多代年轻的摄影家所拥有的技术条件已经日臻完善。他们学会了如何精确地工作,长久地研究同一个主题,而不是朝秦暮楚,不停地变换创作的主题以期待好运降临。
关于获奖……伯恩有时说:“又要浪费那么多时间了。”(笑)我们的确得过一些奖,例如威尼斯双年展的金狮奖,但那个奖原本是颁给雕塑艺术的,(我们最终得奖)让我觉得非常奇怪。
您知道,奖项只对一小部分人群有意义,也只有这一小部分人才会得知获奖的消息。如果我们走进一间钢铁厂并对其中的工人说:我们刚刚得到了哈苏国际摄影奖,他们会说:“这是什么?”什么奖项都是这样:获奖当然让人高兴,有时还会有庆祝活动,或者能拿一笔奖金,但人们并非为了获奖而工作。获奖之前我们从不往那儿想。人们不应该提前幻想成功。这是最可怕的毒药。
即便是那些今天获得成功的学生,在他们开始摄影之初也没有想过功成名就的时刻。他们谦虚地开始学习摄影,勤奋地工作,通过其他的方式挣钱摄影,因为当时根本没有办法预料,是否有一天人们会把你的照片挂在自家的墙壁上并为此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