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穆尼奥斯这组功夫摄影不是动作摄影,而是风景摄影。在她所设定的图像中,我们看到的武僧如同树木、山水、雕塑。也是能将我们带入冥想境界的静物摄影。当我们陷入凝固的沉思时,触及到一种充盈的力量,直至:解脱。

伊莎贝尔· 穆尼奥斯

1951年出生于巴塞罗那,现居住在马德里。伊莎贝尔· 穆尼奥斯的作品已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与众多的荣誉和声望。最近获得西班牙儿童基金会在2010年的社会意识奖“金奖”,DEARTE基金会奖(2012年)。

伊莎贝尔把摄影工作室缩小为密闭的空间,寺院的灰墙为背景,形成一个可以和武僧们面对面交锋的擂台。就好比是一场斗牛士与公牛之间的搏斗,武僧们无法脱身,唯有跨越。

五六年前,我从克利斯提昂•高若勒那里发现几幅伊莎贝尔•穆尼奥斯所拍摄的少林武僧的照片,记得当我看到这些舞动和飞行的僧人时,心头有种莫名兴奋的感觉。但伊莎贝尔的摄影有别于电影,她那朴实而利索的影像,不使用任何特殊摄影技法或特效处理,它们看起来反而更加珍贵杰出。我特别着迷于这样一种写实主义摄影和梦中场景之间的高度反差,这对一个局外人来说,如同魔术一般神奇。伊莎贝尔从小就练芭蕾舞,她最早在马德里摄影中心学习摄影,后在纽约州罗彻斯特市的视觉研究学校读了一个夏季。并在纽约的ICP学会了如何使用大画幅相机。她还热衷于学习传统摄影技术,如蛋白片和铂金片等。

武中“舞”术

在拍摄弗拉门戈舞、探戈、东方舞、非洲当代舞蹈、巴西拳击术,土耳其摔跤和少林功夫等杰作中,伊莎贝尔· 穆尼奥斯喜欢使用摄影来表达人体的性感、激情、准确度、力量和张力。舞蹈不仅让她捕捉了人体的线条和动作,同时也让她了解到,为什么这样的脚步和手势动作可能使它们可以被称之为“舞蹈”,为什么当我们打斗时,拳击和跳跃的招式可以看起来很美,为什么编舞是艺术,为什么“武术”可以成为“艺术”。她多年来的不懈研究,是为了探索她所谓的“神秘论”,就是在空间飞舞中的人体,或在演示武术中形成的体形层面下的精神之属性。

凭借她多年积累下来的舞蹈经验,伊莎贝尔本能地了解怎样捕获这条在经脉里颤动的气韵,通过脚尖、手掌、指尖伸延出来的能量。论及人体的象征主义,根据道家的概念,人在天地之间,本体本身就是一道景观,如果能用肉眼去观看,我们便能发现人体内山、水,以及在其中流动的气韵,即“能量”。根据西方犹太基督教的概念,人体就是一棵树,其中也加入了印度的思想,印度古人视人体为一棵颠倒的树。因此,在瑜伽(少林武术的基本起源之一)的练习中,头上倒立的体式代表着传回到位的一棵树。在停止语言,屏气呼吸的时刻,伊莎贝尔把罗汉武僧凝固在了地面上、或是半空飞行、或是半摔倒体态,又或是在倒立的姿势中,她做到了清除所有的武术语言,仅保留了舞蹈体系里的美丽瞬间。

无声的跨越

从人体摄影的角度来说,伊莎贝尔· 穆尼奥斯已经彻底是那个改变了摄影的时间概念的大师迈布里奇(Muybridge 1830-1904) 真正的学生。她在嵩山少林寺找到最适合的场地,来实验她通过拍摄人体动作时所追求的时光凝滞。1998年巴黎VU图片社邀请她来北京为一家法国杂志拍摄马戏学校的杂技学生,她的行李中携带了一台哈苏503CW,一台玛米亚67和一台莱卡。“这是我第一次到中国,我发现了一个令人着迷的,快速变化中的,混合着古老与现代的全新世界。在中国中原的少林寺,我拍摄了那些僧侣。早在一千多年前时为了打坐冥想他们学习了复杂的拳击技术。”

另外还需要让武僧们熟悉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摄影器材,包括闪光灯、反光板、光伞、三脚架、三台相机:哈苏(6X6)、徕卡(24X36)、玛米亚(6X7),她几乎把摄影工作室都扛到了嵩山顶上了。布置完毕摄影师和模特面对面的空间后,她开始了最困难的工作:如何克服语言障碍,去解释她的拍摄愿望。怎样拍呢?她曾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时间让武僧试着跳跃,但结果她并不满意。“我快绝望了,跳来跳去他们只能跳到这么点高度!”。待到少林武僧中午去吃饭之时,伊莎贝尔请来了她的助手“大卫”来做个试验。尚未发福前的大卫还曾是名西班牙篮球运动员。“你用力跳起来啊,像在空中飞翔那样!” 奇迹出现了!宝丽莱的即时影像显现出了她所要的效果,而正是这张宝丽来相片激起了僧人的自尊心,并促使他们重新证明自己的实际能力。同时他们还了解了演示和拍摄之间的配合关系,这么一来 v v,瞬间的动作就和照片成像达成了奇妙的共鸣,最终产生了令人震撼的经典黑白肖像:半空飞行的,在墙壁上行走的,或倒立在他们头上的武僧。伊莎贝尔把摄影工作室缩小为密闭的空间,寺院的灰墙为背景,形成一个可以和武僧们面对面交锋的擂台。就好比是一场斗牛士与公牛之间的搏斗,武僧们无法脱身,唯有跨越。

少林武术不仅仅是一系列的动作、套路。少林武术的核心是功夫。静极生动,动极惊天,禅拳归一,是少林功夫的真谛。千百年来,少林武僧遵照着这条玄奥的哲理创造并发展了少林武术。“曲而不曲,直而不直”是少林武术的显著特点之一,这在伊莎贝尔的镜头下,少林功夫又多一了份舞蹈的灵动。

常言道,外练手、眼、身、法、步,内练精、神、气、力、功,外练是可以量化的,而内练是不能量化的。套路只是武学中练习方法之一,武所依赖的是功夫,它不但要有纯熟的技巧,灵活多变的本能,还要有超人的功力,过人的胆识,良好的品质,平常的心态。

多年来,武僧们似乎已经对前来采访的电视台或记者们习以为常了,他们通常能自然地表演一些典型的示范动作。摄影师伊莎贝尔先是给他们看了一些她曾拍过的舞蹈照片(探戈、弗拉门戈)和土耳其摔跤手等。武僧们欣然同意了她的拍摄要求并表演他们各自最拿手的功夫。

对于背景的处理,摄影师伊莎贝尔采取了她所谓的“场地能量探测”法,选择远离陈旧的建筑风格,几乎完全把注意力集中于现场的古墙和泥地上。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让伊莎贝尔继续她对人体,特别是对动态中人体进行研究探索。而对于她而言,这种无拘束的力量始终来自于精神层面。

少林功夫的创始人是达摩抑或跋陀,在目前学术界有着种种的说法,但他们的活动无疑地与印度佛教的禅定理论和实践有着因缘关系。印度佛教的禅定渊源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巫术或宗教实践—瑜伽术,在瑜伽成为印度婆罗门教正统派哲学之一后,与佛教仍然有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摄影师伊莎贝尔把瑜伽的元素与少林功夫巧妙地融入在她的拍摄中。